口述實錄                    王老師整理

　　周女士    47歲   公務員

　　我不是一個模范的家長，而是一個失敗的家長。我說出我的痛，我的悔，是讓更多的家長別像我，嘔心瀝血養大了女兒卻成了女兒的仇人，女兒也成了一個不快樂的人。

　　我的女兒生下來美麗、可愛。我喜歡得不得了。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她身上。我希望她學習好，將來能找到一份好工作，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像我每天謹小慎微，甚至唯唯諾諾的活著。當然，我也不希望她成為書呆子。為了讓她多才多藝。她三歲起，我就讓她學彈鋼琴。現在，我女兒學習好，在重點高中讀書，學習成績優異，老師說她很有希望考上清華或北大，鋼琴也已經通過了六級。我該高興了吧？可是，我現在的心是碎的。一想起女兒對我的態度，對我說過的話我就抑制不住的哭泣。

　　女兒已經不知有多少天不理我了。過去，她也會這樣，可卻從沒有這么長時間。我不明白愛她的媽媽究竟哪那么令她討厭。我終于受不了了。前幾天，我質問她，甚至歇斯底里的罵她：怎么就那么狼心狗肺，媽媽把一切都給了你，辛辛苦苦地把你養大，教育你，你還沒翅膀硬，怎么就這么對待媽媽……我說她，罵她，她也不還嘴，氣哼哼的摔門，跑到自己屋里嗚嗚的哭。我從來沒有聽到她哭得那樣傷心。爭吵以我一個人開始，又以我一個結束。

　　第二天，女兒出門出奇的早。我在飯桌上發現了她給我寫的信。她在信里說：我恨你。你覺得你把一切給了我。我該知恩圖報的感謝你，可我寧愿不要你的一切，而能像別的同學一樣有個好媽媽。你認為我學習好我應感謝你，可你知道你讓我忍受了多少痛苦嗎？我沒有自尊、沒有臉面的活著。小學的時候，你看到我考試沒得一百分，你就在人前劈頭蓋臉的批評我，罵我豬腦子呀，那么簡單的題都做錯了。旁邊才得了八十多分的同學和她的家長都嘻嘻哈哈的笑我。我學習更認真了就是為了避免再在人前成為笑柄。上初中的時候，每次試卷發下來你都逼著我立即找老師把不會的題弄懂。一次放學了，我說明天再問，再說老師課上還會講解試卷，可你卻硬逼著我問，說什么學習不能拖，不能欠賬。我硬著頭皮去找老師，老師急著下班，說明天再講。等我回到校門口，你聽說我沒問，立即劈頭蓋臉的在那么多同學面前罵我，我當時真想再也不上學了。你看我永遠是不滿意，永遠是看不上。在我的記憶里，你從沒有贊揚過我什么，肯定過我什么。我對你的看也是如此。我為什么不理你？因為我實在討厭你，懶得理你。前幾天，就因為我吃蘋果削成了小片，吃得慢點，你就說我磨磨蹭蹭不知道抓緊時間學習。我真煩呢！從我懂事我就覺得煩。學習好又怎么樣？我已經學得很累了，已經再走下坡路了，說不定哪天，我就不想學了也學不下去了。咱們前世一定有孽緣，今世碰頭了，來世一定不要再相見了。以后別再沒事找事了，你要覺得受不了我，我可以搬出去住。

　　看著這封信，我的五臟六腑都要炸裂了，不知是生氣還是傷心。這么多年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我在女兒眼里的形象。為了女兒學習好我所作的一切都成了對女兒的折磨。我原以為她不理我不過是小孩子耍耍脾氣，沒想到她對我竟然積怨已久。尤其，看著她對學習不以為然，甚至要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我更著急。

　　我去問老師我女兒的情況。老師說我女兒的學習成績還算平穩只是有點波動。我又問老師我女兒在學校和同學的關系，與人交往的情況怎么樣？這是十幾年來我從未問過的問題。老師說我女兒不太愛說話，好像總有心事。老師忽然說前幾天我女兒說的一句話很讓她震驚。老師說：當時，我領著學生到區保健所檢查身體。在外面等候的時候，我和四、五個學生聊天，你女兒靜靜地站在不遠的墻邊并沒有想過來和我們一起聊的意思。當我對學生說起我女兒的時候，我說我七歲的女兒最近幾天不聽話，不好好寫作業，也不練琴，我得想辦法回家管教管教她。這時候，你女兒突然大聲對我說，老師您可別那樣！我小時候除了學習就是練琴，我從來沒有快樂的童年。她說話的那份真誠、可憐，讓我心里酸酸的。

　　老師的話又一次打擊著我。當我去找老師時，我還心存一絲僥幸。我盼望著老師說女兒在學校很好。我盼望著老師能提供什么信息，能證明女兒信中的話不過是小孩子一時的氣話。可老師又一次證明了女兒不快樂的心境，證明了我對女兒的傷害。

　　我真的傷害了女兒嗎？我仍疑惑。當我恍惚的回到家，我開始回憶我能想起的和女兒一起度過的每一天，從女兒出生到今天。想起女兒小時候活潑可愛的樣子，我笑；可再接著想下去，我女兒的笑聲和笑臉在生活中確實越來越少。我和女兒的交往除了風塵仆仆的帶她去上學、學琴就是不斷的催她學習、催她練琴。我努力想對女兒說過什么表揚的話，可我想不起來，我能想起的就是不斷地指出她的不足，可我并不是像女兒說得看不上她呀，我只是希望她更好，我也覺得她有能力做的更好。

　　我自問我希望女兒學習好，錯了嗎？沒有錯。我錯在哪？我不得不承認我的錯就在于把女兒學習好作為了教育女兒的唯一目標，把學習變成了女兒全部的生活。我不得不接受教育的失敗。我的心在難過也在懺悔。過去的日子再也追不回來，今后我又該如何與女兒相處……